九月暄阳第24章 生辰礼物
夭夭似乎被父亲眼中那汹涌的、几乎要溢出的情绪微微震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
她捧着卷轴向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陶焕的席前。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神剧震的动作。
她双手托起那素色锦缎包裹的卷轴手臂微微向前伸着动作带着生涩的恭敬却又无比郑重。
她的头依旧微低着目光落在自己捧着的卷轴上声音很轻带着久未言语特有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爹……娘……”她顿了顿似乎在适应这两个称呼的重量“……师父……”目光快速而轻巧地扫过田语和无涯“……生辰……礼物。
”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又重若千钧。
“我画的。
”她补充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弱的紧张。
崔令仪猛地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泪水瞬间决堤汹涌地冲刷着她精心描画过的妆容。
她看着女儿捧着画轴、站在丈夫面前的模样那挺直却依旧单薄的脊背那捧着“礼物”的、染过无数次色彩的指尖——这一幕比任何珍宝都更让她心碎又心醉。
田语“嗷”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也顾不上了激动得胡子乱颤胖脸涨得通红:“快!快打开!快给老夫看看!我的好徒儿!我的好夭夭!出息了!真出息了!”他语无伦次几乎要手舞足蹈。
无涯放在琴弦上的指尖无声地按了下去止住了琴弦可能发出的任何微鸣。
她静静地看着夭夭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漾开了一抹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春泉。
陶焕的身体僵直着。
他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卷轴看着女儿那双捧着它的、指关节微微泛白的手。
十年铁面执法的冷硬心肠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酸涩与狂喜彻底击穿。
他伸出双手那双手曾签署过无数冰冷的判牍此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小心、极其郑重地接过了女儿递来的卷轴。
那卷轴的重量仿佛承载着女儿十年沉寂又半年复苏的全部生命。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胸腔深处挤出几个沙哑得不成调的字:“好……好……爹……看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岩浆里捞出来灼烧着他的喉咙。
素色的锦缎被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里面素白的宣纸卷轴。
陶焕深吸一口气在妻子泪眼模糊的注视下在田语抓耳挠腮的焦急中在无涯沉静如水的目光里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卷轴展开。
雪白的宣纸在灯光下铺陈开来。
没有浓墨重彩的勾勒没有繁复精密的工笔。
只有大片大片晕染交融、仿佛仍在呼吸般的水色痕迹。
画面的主体是一片氤氲着、流动着的温润赭石色如同大地初生的暖意厚重而包容。
在这片赭石之上晕染着几抹柔和的、带着暖意的粉——那是被水稀释后的朱砂如同晨曦穿透薄云。
粉色的边缘又极其自然地融入几缕明亮的藤黄像初绽的阳光活泼地点缀其间。
而在这些暖色调的基底之上在画面的上方和边缘流淌着几道沉静深邃的石青与青绿(孔雀石绿)如远山含黛如深潭凝碧带着一种稳定而清凉的意蕴。
最令人心颤的是在那片象征着大地的赭石与象征天空的冷色交汇之处点缀着几点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用浓烈朱砂点出的圆点。
它们那么小却红得如此纯粹、如此饱满、如此生机勃勃。
像初春冻土上顶开所有沉重与寒冷倔强冒出的第一簇稚嫩却无比坚韧的……新芽。
整幅画面没有具体的形象却充满了无声的韵律和蓬勃的生命感。
水与色的交融如此和谐自然暖与冷的对比如此熨帖人心混乱中自有其坚定的内在秩序沉静里蕴含着破土而出的巨大力量。
这正是半年前夭夭在石桌上第一次主动探索水与色交融时那种专注状态的凝华与升华! 田语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凑到画前胖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纸上嘴里啧啧有声:“妙!妙啊!这水色……这气韵……浑然天成!浑然天成!尤其是这点点朱砂……点睛之笔!神来之笔!哈哈哈好徒儿!不愧是我田语的徒儿!”他得意忘形仿佛这画是他自己所作。
无涯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画面上尤其是那几点朱红之上。
她放在琴上的右手忽然动了。
指尖并非拨弦而是在紧绷的冰弦上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抚过如同抚摸最娇嫩的花瓣。
一段极其空灵、极其纯净的泛音随之流淌而出不高亢不激昂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新雪初霁般的澄澈与希望。
琴音袅袅盘旋在画幅之上仿佛为那无声的色彩注入了灵魂的韵律又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回应。
崔令仪早已泣不成声她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
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画上最终定格在那几点小小的、倔强的朱红之上。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悬在画纸上空隔着微小的距离无比珍重地、隔空描摹着那几点红色如同触碰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又像在触碰女儿那颗终于破土而出的、滚烫的心。
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她深色的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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