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之情第29章 岔路选择
营房窗外天色是那种混浊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铅灰。
深冬的寒气无孔不入即便关紧了窗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渗入骨髓的冷意。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渍、旧皮革和一种名为“等待宣判”的沉闷气息。
夏侯北端坐在连长办公室那张硬木椅子边缘背脊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双手放在洗得泛白、磨出了毛边的军裤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面前那张掉了漆的旧办公桌上并排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印着鲜红抬头的《转业安置通知书》另一份是空白的《复员申请书》。
两份薄薄的纸片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连长王建国——一个四十多岁、脸庞黝黑、额头刻着深深皱纹的老兵——坐在桌子后面。
他穿着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常服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手里捧着一个掉了不少瓷、边缘发黑的旧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得发黑的劣质茶叶。
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疲惫而复杂的眼神。
他放下茶缸搪瓷缸底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小夏啊”王连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烟嗓沙哑而低沉像是被这北方的风沙打磨过无数次“坐直了别跟个新兵蛋子似的绷着。
”他拿起那份《转业安置通知书》用粗粝的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字“县里那个红星机械厂保卫科。
地方是偏了点厂子效益嘛……也就那样饿不死人但也发不了财。
”他顿了顿端起茶缸呷了一口滚烫的浓茶似乎想用那苦涩的滋味压下去点什么“可它稳当啊!铁饭碗!旱涝保收!每个月到点就有工资发五险一金齐全逢年过节还能发点米面油。
” 他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夏侯北那张年轻却已显风霜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恳切的实在:“你家里的情况……叔知道。
你爹那身子骨干不了重活。
你娘……唉。
回去有个正经单位兜着底旱涝保收能照顾家里比啥都强!”他放下通知书又拿起那份空白的复员申请书语气加重了几分“复员?自谋生路?小夏不是叔给你泼冷水!现在外头啥行情?多少大学生都找不着好工作!你一没文凭二没门路三没技术就靠部队学的这点东西?出去能干啥?给人当保安?送外卖?那能叫个正经出路?风吹日晒不说今天有活儿明天没饭的心里能踏实?” 王连长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夏侯北的心上。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家乡县城那条尘土飞扬的街道那座老旧的、机器声轰鸣的红星机械厂大门。
保卫科的门房里一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身影日复一日地看着报纸守着大门熬着一眼望得到头的岁月。
那份“稳定”像一个温暖却狭窄的茧房诱惑着他疲惫的身心。
父亲佝偻的脊背、母亲忧心忡忡的眼神像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他。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粗糙的茧子里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这刺痛却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记忆深处那些滚烫的画面—— 新兵连操场上班长军靴踩在他背上时水泥地滚烫的温度和尘土呛入肺腑的窒息感;低姿匍匐穿越铁丝网肘部和膝盖一次次磨破、渗血迷彩服被血水和泥土染成深褐色的黏腻感;全团军事比武他背负三十公斤咬碎了牙关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后瘫倒在滚烫沙地上胸膛里火烧火燎、几乎要炸开的虚脱感;提干名单公布那天晚上他独自在器械场对着冰冷的沙袋一拳又一拳猛击直到力竭汗水混着不知名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渗进嘴角的咸涩…… 还有老连长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骨子里的话:“该咋练就咋练!” 这声音此刻在他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响盖过了王连长那语重心长的劝告。
那不仅仅是一句口号那是他用血汗、用青春、用无数次超越极限的坚持铸就的信仰!如果离开了这身军装离开了这片浸透了他汗水和信念的土地那份所谓的“稳定”还能支撑起他早已被军营重塑的脊梁吗?那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种缓慢的窒息?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挣扎而是如同淬火的钢铁锐利而坚定。
他伸手不是去拿那份象征着安稳的《转业安置通知书》而是毫不犹豫地抓起了那张空白的《复员申请书》和旁边那支廉价的黑色签字笔。
“连长!”夏侯北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我想好了。
这铁饭碗……我不要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训练场上的硝烟味道“该咋练就咋练!这路我自己闯!” 说完他拧开笔帽笔尖在粗糙的复员申请书签名栏上方悬停了一瞬。
那短暂的停顿里仿佛浓缩了所有的不舍、不甘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然后他低下头手腕沉稳而有力地落下。
黑色的墨水在粗糙的纸张上洇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刀锋割断绳索。
他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夏—侯—北。
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孤绝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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